企业文化,企业与文化,这类话题,近年来听得多了,不免有所感,而想起所闻所见一些事,也来一谈。

据说关于企业文化的论文已超过万篇,现在大的企业一般都设有专门的文化工作机构,有的叫“文化部”,有的叫“文化中心”。以前我访问本省某国有企业时,听说文化部有近20个人,就问平时都干些什么工作,他们说替公司管理网站和微信公众号,做宣传工作,再就是过节时贴贴标语,组织员工看看电影。我惊奇地说:那你们太舒服了。有人悄悄告诉我,能在这里上班的都是有关系的。我心想,这分明是假文化之名行腐败之实。又不止一家企业号称“天下第一诗村”,既不是历代诗人在那里留下了很多诗篇,也不是现在那里多有诗人,而是争着说有一首唐诗是在他们那里写的。教人只觉得好笑,即使唐人真在那里写过一首诗,怎么就“天下第一”了呢?一次企业文化座谈会上,我讲道,有些企业,老板讲话不但低俗难耐,而且错讹连连,企业大门的对联差得实在没法看,不知这些企业的文化机构是做什么的!没多久又见北京某国有企业厂区的一座亭子,悬挂着这样的对联:“园林小景进厂区；最有物业职工忙。”读之令人绝倒,真是太丢这家大型企业的颜面了,所以当时对同行的朋友说:这等企业的文化机构负责人应该撤职!

企业文化机构,应该做切实的文化工作。而什么是企业文化,或者说企业文化机构应该干什么,好些人其实并不明了。所谓发展战略、核心理念之类提法,不过成了冠冕堂皇的空话。在许多人看来,企业文化,就是搞些宣传造点声势,或搞些活动娱乐一番,可有可无,如此而已。这其实还是停留在浮泛和花架子层面。真正的文化,切实的企业文化,应该是使企业多一些文化气息,使大家多接受一些文化知识和美德,尽量提高企业人员素质和品位,改善企业形象,以利企业发展。空洞的道理不如真实的事例,这里略举笔者对有些地方考察时的发现或曰感受,或可说明问题。

说到东海边的温州,人们自然会想到温商,想到挣大钱,却不知文化在商业发展中所起的重要作用。且不说温州传奇始发地乐清企业家们有声有色的“三禾读书会”,这里只谈很小的“个案”。我和中镇诗社一班诗友游雁荡山,在路口一家饭店用午餐,店老板听说来了一帮诗人,喜出望外,格外热情,饭后又于竹前摆茶桌款待,临了的要求是将此行写的诗给他留下。我当时甚是多感,以诗赠之,有句云:“坐收过往诗人句,多蓄珠玑胜蓄钱。”游白石山时,在一家个体饭店吃饭,厨师正好请假,老板娘亲自下厨,整出一桌丰盛美馔。我们很是感激,有人要敬老板娘酒,她推说还有菜未炒。全部停当后,老板娘上楼去了,原来是更衣化妆,然后下来给我们敬酒,很是令人多感。有人小声感叹道:“这就是文化!就是有文化与没文化的区别!”虽是山村个体饭店,于此细微处,可见老板娘的素质、品位和对顾客的尊重。

南海边的雷州,经济虽欠发达,但也有非常重视文化的企业。足荣村和该村的几家企业,给人印象极深。通向雷州足荣村高立柱路牌的大字为“能够苟且\在远方\有诗”。只这路牌,便使人眼前一亮,游兴大增。这里独特的自然风光和风土人情,无论居住与旅游,均非“苟且”,而是宜人。“在远方”,自不必说。“有诗”,则更非虚语。苏东坡兄弟和历代多位名人曾给当地留下许多诗篇。现在足荣村不但有诗人,而且设有中镇诗社创作基地,更举办由国内著名诗人和专家任评委的“足荣杯”年度好诗词评选,以发现和鼓励精品创作。首届评选,便大获好评,而成为多年来第一场无人吐槽的诗词赛事,获选好诗词破天荒地上了久负盛名的《名作欣赏》杂志。更破天荒的是,足荣村前不久成功举办了中国第一个方言电影节。此外还有文化大观园、雕塑园等,也都为大手笔。这样的村庄,显然国内罕见。所以我对这里的茂德公集团、昌公书局等企业负责人说:你们这已不只是企业文化,而是社会文化了!奇怪的是,多有文化建树的茂德公集团并没有“文化部”,或因重视文化已成全集团共识之故。

说到只知道赚钱而不解文化为何物的企业,总有朋友不无揶揄地提到我们山西的煤老板,把“煤老板”作为没文化没品位的代名词,甚至视为山西企业家的整体形象,这当然是不对的。其实,山西也不乏文化品位很高的企业。例如华宇集团,对文化之重视到了异乎寻常的程度,以致有人误以为华宇是文化企业。他们几乎年年举办书画展,并经常支持诗坛活动,更出人意料地组织人力整理出版《山右丛书续编》,“越俎代疱”干起了本应政府文化部门干的浩大文化工程。这样的企业,从老总到员工,整体文明程度可想而知。以致省城有文友说,某文化单位像个公司,华宇公司倒像个文化单位。太行山一次文化活动,我接触过华宇集团几个人,文化修养和负责精神均给人留下很好的印象。可知华宇集团业绩很好,与企业文明和员工的文化素养不无关系。

以上所谈几例,是企业文化不同形式的具体表现,诸如此类的文化现象,才是切实的企业文化。只有首先弄清楚究竟什么是企业文化,对企业文化有个大体不走样的认识,方好谈如何搞好企业文化。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,企业无论大小,老总(老板)先要有文化追求,不能只有铜臭味而无文化味。从老总到员工都必须明了,文化是切切实实的需要,应自然渗透、体现于企业的各个方面。套用古人“佳致不妨随处有”之语,好的企业,自应“文化不妨随处有”。